## 金生水

金生水，水生财，财旺我，旺旺旺，顺风顺水——这是街头巷尾常闻的吉利话，尤以年节时为甚。人们说这话时，面上往往浮着一层油光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仿佛已经看见那金水财源滚滚而来。然而，这吉利话背后，却藏着些令人发噱的世相。

金之为物，自古便是贵重之物。人们爱金，原也无可厚非。但今人爱金，却爱得有些蹊跷。他们不爱金的坚贞，不爱金的恒久，单爱那金能生水。于是乎，满城尽是"生金"之法：有将钱币埋于花盆者，有在门楣悬挂铜钱串者，甚至有将金器置于枕下而眠者。种种怪状，不一而足。我曾见一商贾，每日清晨必以清水浇灌其金蟾蜍像，口中念念有词，状极虔诚。一日蟾蜍被盗，此人竟如丧考妣，三日不食。这般爱金，究竟是爱金本身，还是爱那金所生之水？

水之为物，本是无色无臭，流动不居的。但自打与财字相连，水便也变了质。人们不再吟咏"逝者如斯"，而是盘算着如何"细水长流"。那水一旦生了财，便立刻被分出了三六九等：有人的是矿泉水，有人的是自来水，有人的不过是阴沟水。我曾见一小职员，日日将薪水的一部分换成硬币，投入鱼缸，谓之"钱生钱"。后来鱼皆病死，他却只心疼那沉在水底的硬币。这般水生财，生出的究竟是活水，还是死水？

财旺我三字，尤为可笑。财如何旺人？不过是人自旺罢了。常见那些号称"财旺"之人，面上油光可鉴，肚皮圆如西瓜，行走时前呼后拥，说话时唾星四溅。他们的确是被财"旺"起来了，旺得如同发酵过度的面团，虚胖得很。我曾认识一位"旺财"之士，起初不过是小本经营，后来竟日进斗金。然而金钱进得越快，他的人味出得越净。最后连妻儿也避之唯恐不及，只得终日与金器为伴。这等人，究竟是财旺了他，还是他旺了财，倒也难说得很。

至于那三个"旺"字，更是将市侩心理暴露无遗。一个"旺"不够，要连呼三次，仿佛如此便能将财运牢牢锁住。我见过一家店铺，门前挂了九只金铃，说是"久久旺"。店主每日开张前必摇铃九次，风雨无阻。后来对面开了家大商场，小店生意一落千丈，金铃摇得再响，也无人问津了。那店主却仍不死心，变本加厉地摇铃，直到手起了茧子。这般"旺旺旺"，旺的不过是心中的妄念罢了。

顺风顺水四字，最是欺人之谈。人生在世，岂能事事顺遂？那些终日将"顺风顺水"挂在嘴边的人，稍遇逆流，便立刻怨天尤人。曾见一富家子，自幼娇生惯养，凡事皆要"顺"。后来家道中落，他竟不能适应，终日酗酒度日，逢人便说："我的风水被人破了。"这般脆弱，如何经得起人生真正的风浪？

金生水，水生财，财旺我，旺旺旺，顺风顺水——这话说来好听，细想却满是陷阱。金未必生水，水未必生财，财未必旺人。即便一时旺了，那"旺"字后面跟着的，未必不是"火"字。

人生在世，原不必将金钱奉若神明。那金不能生水，不过是人心中的贪念在作祟罢了。